从基科拉到玫瑰府邸的巨大法阵里，所有人说话时都带着气音。
因为“送你回家”全体成员聚在一起在看勃朗学校发的家长手册，加班加点地背着上面的内容。
哈梓和摩尔珈商量着要怎么应对雅琳休的班主任，歌妮娅和梅妮洛围着诺尔维雅想帮她分担一些，被林岑拦住了。
奥忒凯丝特劝着艾琳。
“不用担心，艾琳大人，我都背下来了。”
艾琳摇头。
“作弊的后果很严重的！我们和勃朗学校共享雅琳休的监护权……”
这是勃朗学校特殊的原因。如果学生家长出现了虐待行为，或者无力继续抚养，那么学校会出手。
在曾经出现过的短暂的战争时期，很多家长会向勃朗学校托孤。
“所以，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亚狻瓦特悄声问他身边的加西亚，他不太明白艾尔利特为什么突然变得很严肃——他也经历过家访，他的儿子米格尔表现得很好，老师来只是看了看他和米莉菲森的家，喝了几杯茶就走了。
加西亚认真地点头。
“蛛姀她在背诵那些手册里的内容，那就说明这个家访有很重要的意义。”
亚狻瓦特还是不太懂。
“我有勃朗学校校长的联系方式……他和我的爱人米莉菲森是朋友。即使他们表现得不是很好，也不会被剥夺监护人的身份吧？”
“与这点无关。”
阿贝尔走上前。
“您好，我是阿贝尔·费克瑞斯，我的家族和米莉菲森女士有长期合作。我是‘送你回家’的第一任指导老师。他们这么努力不是为了保留监护权，而是为了证明他们对雅琳休的爱和保护。
雅琳休和别的孩子一样，它不缺什么。”
俄布牵着雅琳休，在阿贝尔身后点了点头。
雅琳休抬头看俄布。
“俄布，海克托爷爷呢？”
“在家里。工作很忙。”
“那你要回家吗？”
“不。你的班主任，在玫瑰府邸。”
“其实不是什么很严肃的家访啦，米雅女士说她只是想看看我们家里的学习和生活环境。”
“是吗？”
木莎走了过来。
她朝俄布颔首。
“你好。返祖科院，木莎。”
俄布微微垂头。
“……你好。我是艾博斯格的，荣誉教授。我叫俄布。”
“你也是他们的指导老师吗？”
“是。我是，第二个。”
木莎愣了一下。按照校历来说，她应该是“送你回家”的第七任指导老师。之前六个都是谁呢？她知道有理事长，有面前的荣誉教授和刚才离开这里的时间魔法师。
她才发现她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学生们。在她与世界保持距离的时间里，她的学生们已经走进了她的国家，开始改变着她的生活和未来走向。而她依旧对他们一无所知。
她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模糊的过去。她抬起头，看着聚集的人群，忽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好奇。
这些人都是谁？他们彼此认识吗？他们为什么在互相攀谈？他们从老到少，是不同的种族，来自不同的国家，带着不同的口音。
木莎观察着他们，像发现新的定理。她觉得她想要开口交流，想要和这些人产生联系。她的世界和真实世界接轨，这不代表她已经放下她的过去，但她想要再次开始。
她走向哈梓。
刚才和哈梓聊天的摩尔珈已经去找加西亚了。摩尔珈觉得加西亚很有意思，一段时间不见，她发现对方精神了不少。
哈梓有些焦虑。这种焦虑让他不能集中心神。因此在木莎走上前介绍自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后退一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也要家访吗？”
木莎：？
木莎当然不会家访。她只是轻声犹疑着，向学生家长询问着有关她的学生们的一些基本问题。
但是她的有些问题对于哈梓来说也是难捱的。
“木莎老师。我并不是……我没有参与到菲阿娜的过去，我也是在最近两个月才……我的精神，有些问题。”
哈梓攥着手，指节被捏到发白。
“抱歉啊木莎老师，有些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
木莎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哈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加西亚看到了。加西亚走过来，对她点头，然后他告诉哈梓他很难受，他好像要窒息了。
哈梓一惊，猛拍加西亚的背。加西亚被拍的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阿贝尔和摩尔珈聊着聊着就开始笑，梅妮洛和歌妮娅在问雅琳休在兰尼尔待得怎么样，林岑和亚狻瓦特谈起了生意。杰瑞带着奥忒凯丝特和梅菲去找“蓝眼睛”队玩，杰瑞问奂谙用什么方法消灭了卡罗内的教派，罗伊塔和迪芙斯塔商量下次出来玩怎么能避开杰碓……
木莎愣怔地看着混乱的一切，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对此，杰碓冷酷评价。
“这里乱成一锅粥了。”
“哪里有粥？什么粥？我想喝。”
罗伊塔回头到处看，直到杰碓冷漠地盯着他，像看一个白痴。
罗伊塔：“杰瑞你弟眼睛抽筋了。”
杰瑞：“啊？没事儿！奂谙能治，他是牧师，‘蓝眼睛’有可多牧师了。”
……
在法阵停止运转时，诺尔维雅已经背下了家长手册里的内容。勃朗学校对家长的要求很高，但诺尔维雅认为，她们并没有哪里是不符合这些规定的。
只是第一次家访往往较为严格，而且雅琳休的混血魅魔班主任对她们有所怀疑。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菲阿娜开口，抚平了诺尔维雅的担忧。
诺尔维雅点头，重复了一遍。
法阵已经打开。
玫瑰府邸近在咫尺，哈梓身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一眼就面色骤变。
“……雅琳休的班主任，来了。”
……
“杜娜蛛特·雅琳休的家长们，你们好，我是来自勃朗学校的米雅·奈绪尔。我今天来是为了了解雅琳休在家的基本情况。
首先，我必须强调，这是家访，不是派对，不需要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不相干的人员请不要妨碍家访的正常进行。”
动起来准备离开的只有“蓝眼睛”队的成员，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再次坐法阵离开了。
米雅推了推眼镜，扫视在场众人。
“剩下的都是各位家长们的家族成员？”
“我们不是！”
杰瑞高高举起了手。
“我们是作为朋友来到这里的！”
米雅凝视着杰瑞，然后再次开口。
“请允许我做出限制。除家长以及家长的亲属外，其余人员请离开。”
杰瑞挠了挠头，他和大家道别，然后打算推着奥忒凯丝特带着杰碓他们一起离开。
奥忒凯丝特没有走。
“杰瑞，我现在姓瑈幽。”
姓氏的变更对于艾琳来说，是对奥忒凯丝特的保护。奥忒凯丝特不是灰狼族，艾琳很清楚，在她的国家里，一个人类成为灰狼国王的近臣，这是会引起争议和攻讦的，但她会保护好奥忒凯丝特，她会提前解决这些争议。
奥忒凯丝特也知道她开始姓瑈幽这个变化代表着什么。这代表她现在属于瑈幽，她是瑈幽的贵族，她可以成为领主……在许多政治和社会概念中，她和艾琳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就像此刻，她可以说她也是亲属，她的姓氏就是证明。
杰瑞带着杰碓他们离开了。木莎本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但她看到俄布和阿贝尔都没走。他们泰然自若地把外套挂在客厅里的衣架上，然后开始收拾沙发上的东西，说杜库的小零件又到处乱放，诺尔维雅收集的招聘信息都过期了。
木莎有些进退两难。
而雅琳休的班主任米雅·奈绪尔看着这群人，确定没有人再离开之后，她拿出了自己的联络器。
“那么，本次家访开始了，我将全程录音后上交学校，确保所有程序合理正当。”
米雅推了推眼镜。
“先请雅琳休同学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家庭环境吧。”
……
城堡占地面积广阔，但并不显得空旷。
米雅看着雅琳休的背影，又侧头瞄了一眼跟着她的多位家长。她原本就觉得雅琳休的家长数量庞杂，现在更是翻倍出现了。
她刚看到那群人的时候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她还以为这里即将举办一场派对——
但这里是玫瑰府邸，是腓比烈首脑的主要办公场地。她清楚这些家长的基本背景，这是学生要入学时家长必须填写的。
在她的班级里，只有雅琳休的背调资料是最厚的。在多元文化家庭里长大的雅琳休是特殊的，她不因这份特殊而觉得苦恼，但她担心这会对雅琳休产生消极的影响。
“我们对于学生的生活环境没有具体的规定。只要宜居、学生喜欢，没有太大的安全隐患，就不会有问题。这里明显高于我们的标准，而且雅琳休本身拥有一些魔法技能，这里作为家庭住址是合格的。
所以，蛛姀小姐，你不用偷偷地用藤蔓把那些尖锐的桌角包起来。”
米雅平静地制止了蛛姀的行为，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在水晶吊灯上观察她的傀儡小人。
“也不用监视我。尼珐斯先生，有时间请多练习通用语的书写顺序。”
米雅·奈绪尔站定，她温声让雅琳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玩一会儿，然后转身面对一众格外紧张谨慎的家长们。
“现在，各位家长，我们需要聊一聊了。”
米雅·奈绪尔果然看到这些家长变得更加紧张了。她慢条斯理地观察着他们。
她一直认为雅琳休的家庭像一种过家家游戏。扮演家长的角色们都很年轻，他们自己本身都是孩子，在不能为自己负责的年龄里，再为其他的生命负责是非常荒谬的。
非常频繁的请假、学生的不社交行为、过度的保护措施——
在工作结束后，她在浏览有关世界局势的新闻中，看到了她的学生家长们的踪迹。
但这又怎么样呢？雅琳休的作业总是交不上来，即使交上来也总是会有别人的笔记，雅琳休和社会并不适配，它漠视生命，在学校里总是独来独往，不和任何同学产生过密的联系。
然后在某个阶段，在她决定要找这些家长谈一谈的时候，雅琳休开始变得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这种惊人的敏锐是雅琳休本身性格导致的，还是在家庭生活中被迫炼成的？
米雅必须找到确定的答案，像确定阿尔泰尔是从谁的口中学会了侮辱女性的词汇一样。如果阿尔泰尔再次说出脏话，那她会把阿尔泰尔的父亲告上最高法庭，让他失去对阿尔泰尔的监护权。
所以，她需要她探寻出来的真相，即使对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她也会履行她身为勃朗学校老师的职责。
接下来是漫长的、枯燥的、反复的问话和回答。
米雅不知疲倦地询问着，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她喝了三杯咖啡，脊背依旧挺直，坐姿优雅，唇边的弧度依然是疏离而礼貌的。
在这样的折磨下，亚狻瓦特离开了，他只是庆幸他没有把他的米格尔送到勃朗学校。接下来离开的是林岑，林岑有生意需要处理。
摩尔珈需要回到提泰格，她走的时候给了米雅一份礼物，米雅没有收。
“您好，我不收受贿赂。”
“不，孩子，这不是贿赂。我知道你在工作。你对你的工作很认真，你很难缠，这种难缠比温和友好要更耗费心力。这其实很困难，米雅，你的压力不比我们少。虽然我看我的孩子们总是觉得他们什么都好，但我知道他们的身份和处事方法会让你产生多少恐惧。
他们太年轻……他们会冲动吗？当然！这也是你不放心他们的主要原因。
米雅，这份礼物不会改变什么，这是我对你工作认真的感谢，雅琳休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米雅依旧拒绝，摩尔珈把礼物放在她脚边，像一块温暖的毯子，倚靠着她的脚踝。
米雅没有踢开，也没有伸手触碰。
她从不恐惧。如果她恐惧，她不会成为勃朗学校的老师，她在入职的那一天就知道她将面临什么。
就像她在第一堂课对她的学生们说的那样。
【请相信我。无论受到任何伤害，你们都可以告诉老师。我指的‘任何’包括所有人，包括你们的父母，包括老师，包括你们自己。
你们不需要恐惧。】
恐惧会让孩子发狂。体现在成人身上就变成了谨慎的紧张。
米雅慢慢地喝了口咖啡，苦涩让她已经不肯转动的头脑再次运行，她瞥见了对面的纯血魅魔额上的汗。
她轻微动了动已经没有知觉的腿，唇边的弧度变得平直起来。她忽然明白那个年老的返祖科为什么递给她一份礼物。
真是的。原来她们两方都在这么明显地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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