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风紧。落叶纷纷掉下，像飘散的金箔。那种沙沙声有着独特的韵律，一阵又一阵地响着，将已经坠落的事物再次卷向天空。
诺尔维雅坐在咖啡馆里，任由阳光晒着她的头发。她在暖意包裹中昏昏欲睡。
咖啡馆门前挂着的风铃忽然叮叮地响了起来。
这种清脆的声音在夏日会带来清凉的期待，但出现在秋日，只是刮进来一阵寒风。
诺尔维雅循声抬头，看到了希蒂，还有她身后的约夏。
诺尔维雅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并不知道希蒂还会带约夏过来，希蒂只说要告诉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诺尔维雅准备开口取消这次会面之前，希蒂看出了诺尔维雅的冷淡，她扑过去，带着一些紧张。
“别！诺尔维雅，我知道你不喜欢约夏，我没告诉你我带了约夏是我的不对，但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不同意出来……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约夏知道的更多，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诺尔维雅，这里不是能够说话的地方，你可以找一个你觉得安全的场所。
诺尔维雅，请相信我。”
约夏脸色不耐地想要开口，被希蒂拍了一下后，约夏悻悻地转过头装作自己是个透明人。
诺尔维雅看着希蒂的动作，忽然意识到她们想要说的可能是什么。她想了想，带着希蒂和约夏来到了她当做仓库使用的临时住处里。
这个小房子里有她从家乡带来的东西，她已经很久没回到这里了。
平常上课的时候她都住在玫瑰府邸，有时候也会回学院的宿舍，她上一次来这个临时住处，还是在暑假。
现在已经开学两个月了。
诺尔维雅打开门，灰尘四处飞舞着，希蒂咳嗽了起来，约夏脸色冷了起来。
“诺尔维雅·莱丽——”
“咳咳咳……姐姐，你答应我什么了？”
约夏消声。
诺尔维雅说了声抱歉，然后用水系魔法清扫出一部分空间。临时住处只有一个椅子，诺尔维雅又从房间里拖出来两个蝴蝶凳。
约夏自然而然地想要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希蒂又扯了扯她的外套。
约夏阴晴不定地看着诺尔维雅，半晌，还是妥协了。
诺尔维雅：“我对坐在什么地方没有要求，如果你想，约夏·坎贝勒，你可以坐在椅子上。”
约夏习惯性控制一切，坐在椅子上会让她有掌控全场的感觉。
诺尔维雅并不介意。她的水系魔法笼罩在整个空间中，约夏坐在哪里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诺尔维雅，她不坐。”
希蒂着急地说着，紧紧地拽着约夏的衣摆。
约夏冷嗤。
“我没长嘴？需要你替我说话，替我做决定？”
“可是我想和你坐在一起，姐姐，你不想和我坐在一起吗？”
希蒂神情轻松地说着，眼神透露出些许期待。
约夏沉默半晌，最终冷着脸坐在希蒂旁边，什么都没说。
诺尔维雅围观全程。她并不觉得约夏有实质性的改变，约夏只是对希蒂妥协了。约夏还是原来的约夏。
希蒂察觉到了诺尔维雅的视线，她抬起头扬起笑脸，本来想说她和约夏这段时间内的努力，但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说她有一些新发现。
希蒂清楚她的姐姐不是好人。她知道约夏没有同理心，残酷又恶劣。她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能够从日常生活中找到约夏的可爱的地方。她清晰地知道，约夏只对她表现出这种纵容。
因为约夏爱她。约夏的改变是她要求的。
离开她，约夏还会变成原来的约夏。这只是约夏试图靠近她理解她的手段。
希蒂轻轻叹了口气。她打消了让诺尔维雅对约夏有所改观的念头，讲起了她和约夏推测出来的答案。
“诺尔维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起过，兽神降下神谕，祂说兽神圣女只能有一个。”
诺尔维雅点头。
“能听到神谕的兽人有很多。”
约夏冷着脸，语气也不怎么友善。
“我杀了几个，希蒂放走了几个，剩下还有很多。这在之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在我之前的那些兽神圣女，她们也是被选拔出来的，但能作为候选的最多也就五个。
我当年见到的竞争者不少于二十个。那些兽人基本上都死了，没死的也都失去了听到神谕的能力。现在又冒出了这么多，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的主意。”
“约夏！这是兽神神谕！”
希蒂捂住了约夏的嘴。
“万一兽神大人听到了怎么办？”
“兽神不是温和宽容么？”
诺尔维雅蓝眸沉静。
“那些史料都说兽神是心软的神明……不是么？”
约夏嗤笑出声。
“百年之后我也能是温柔慈悲的，诺尔维雅·莱丽，你信那种东西？”
“姐姐，我也相信呀！不要偏离主题！咳咳，诺尔维雅，我想说的是，这可能是针对兽人的一场阴谋，因为我接触到的那些兽人，她们真的听到了兽神的旨意。兽神大人可能生气了，但祂为什么生气，我还不明白。
诺尔维雅，兽神大人对代表祂的圣女都那么生气，我想，对于不再信任祂的子民，祂应该会更加愤怒。”
原本对于兽神最忠诚的种族是灰狼族。
但现在，瑈幽对于兽神的信仰在逐渐淡化。
“所以，诺尔维雅，我觉得你的队友艾琳最近可能会遇到麻烦。整个瑈幽可能都会遇到麻烦。”
希蒂忧心忡忡地说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约夏突然咳了两声。
希蒂的情绪都转到了约夏身上，她着急地问约夏是不是之前的病没好，现在又复发了。
“没有。”
约夏把咳嗽压下，抬头看向诺尔维雅。
“有果汁吗？”
诺尔维雅摇头。
希蒂起身问诺尔维雅附近有没有商铺。在得知一条街之外有饮品店后，希蒂再三嘱咐约夏不要和诺尔维雅吵架，然后起身去买果汁了。
在关门声响起后，诺尔维雅看着约夏挑眉。
“有水，喝么？”
“你的水系魔法是吧？我怕你暗害我。”
“现在希蒂走了，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了。”
诺尔维雅的声音不轻不慢，她直直地看着约夏。
约夏挑衅地回看着诺尔维雅。
“我没有看法。”
诺尔维雅抬手，用水系魔法拽出来一瓶果汁。
“约夏，你会问我要果汁这件事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你同意让希蒂自己去买果汁，而你要留在这里和我一起。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你明白这一点。
所以，兽神圣女，你有什么话是不能让希蒂听到的？”
约夏站起来踹翻了她自己坐着的蝴蝶凳。
“就烦你这死样子，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你以为你看透了希蒂就看得透我？希蒂说你温柔，你不是，诺尔维雅·莱丽，你是一个控制狂，你想把这世界的一切动向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病态地关注着你那些队友的安全，你队友知道你这样吗？”
诺尔维雅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了卷她的头发，然后微笑着看约夏。
“知道吧。”
“也对，你那些队友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疾风乍起。
约夏的眼前停着一根尖利的冰锥。她对面的半人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坎贝勒同学，在我的住所说出这样的话，我无法接受。”
约夏咬着牙，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冰锥消散了。
诺尔维雅平淡地看着联络器。
“希蒂快要回来了，如果有什么话不能让她听到，你现在就该说了。”
约夏保持沉默。
诺尔维雅无趣地耸了耸肩。她打开那瓶果汁，递给了约夏。
约夏定定地看着诺尔维雅，她的眼睛里划过很多充满戾气的情绪，最后，她开口了。
“希蒂觉得是有人借兽神挑起争端，或者兽神生气了。她从没想过一个可能。
兽神变了。
温和宽容这个词形容之前的兽神也算可以。但在我成为兽神圣女之前，兽神就已经变得虚伪残暴。祂和人类没什么不同，我喜欢祂这点，可能这也是祂最终选择我的原因。
兽神下发过许多旨意。在我成为兽神圣女之后，希蒂的能力被我削弱了很多。有很多神谕她听不到，即使听到了她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兽神有可能是邪神？”
“邪神？你指之前出现在费克沙海岛上的那个东西？别说这没用的话了，那算什么狗屁神明。兽神还是兽神，祂不是邪神，但祂肯定出了什么问题。而且不是最近出的问题，最起码我当圣女之前祂就这死样了。”
“约夏，是什么让你选择告诉我这些？”
“祂让我杀希蒂。”
约夏有片刻的失神。
“你不会明白的。兽神是我的主人，但我是希蒂的神。我让希蒂去死，希蒂那蠢……孩子，她会去的。
我不用别人帮我。我可以自己去杀。我确实想杀希蒂，我之前拿着刀去希蒂的教室外面等她，我很久没见到她了，我从来没想她，她在我的生活里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刻意去找她，我根本想不到她。
但是我下不了手。”
约夏用那种嘲弄的语气说着她的不满。
“双胞胎就容易这样。希蒂是另一个我，我不想自杀。”
约夏说了许多怨恨的话，如果诺尔维雅不了解内情，她可能真的会觉得约夏对希蒂没感情。
约夏说了那么多她被阻拦着不能杀希蒂的理由，其实总结下来只有一点。
她爱希蒂。
和希蒂不会认为神明会变坏一样，约夏也从没想过她爱希蒂这一可能。
“……可以开一下门吗？我把果汁买回来啦！”
敲门声打破了凝固的氛围。在诺尔维雅去开门的时候，约夏把她自己踹倒的凳子扶了起来，然后安稳地坐在上面。
诺尔维雅对此不置一词。
在希蒂和约夏离开后，诺尔维雅看着手里的鲜榨果汁轻轻叹了口气。
扑朔迷离的信息让真相越来越远，但危险却越来越近。
诺尔维雅喝了一口果汁。
柑橘和香橙混在一起被搅成汁，诺尔维雅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个水果的味道更突出。
……希蒂真的不知道约夏的想法么？
……
“我不知道玛缇雅她怎么想的！”
诺尔维雅在提泰格见到了娜塔莉。
娜塔莉无法走出提泰格。作为虎族先祖认定的荣耀，娜塔莉是虎族先祖的代言人，她就是提泰格共同信仰的实体。
只要她离开提泰格，虎族内部的三方势力就会掀起战争。作为唯一的稳定器，她无法再踏出提泰格一步。
诺尔维雅见到娜塔莉时，对方戴着墨镜，头上缠着围巾，把自己裹得像一个长条面包。娜塔莉伪装的相当成功，路过的虎族都认为她脑子有点问题。
娜塔莉想见她是因为玛缇雅不回消息。
“你是不是偷偷把我做的事都告诉她了？”
娜塔莉虎视眈眈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摇头。
“我也很久没有和玛缇雅老师联系了。我没有告诉玛缇雅老师。但是，娜塔莉，我觉得玛缇雅老师应该能够猜到一些。”
娜塔莉紧紧地盯着诺尔维雅，在确认她没有撒谎之后，娜塔莉才别扭地谢谢诺尔维雅来提泰格。
在诺尔维雅准备离开时，娜塔莉身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
——是玛缇雅老师。
娜塔莉明显高兴了很多，尽管她想装作不在意，但她快速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诺尔维雅眉眼弯弯，无声地和娜塔莉说了再见，然后转身走回法阵，准备去德氏庄园。
秋季的黑夜会很长。黑夜衬得白昼是那样短暂，天色此刻已经隐隐发暗。
法阵停止转动后，诺尔维雅站了起来。外面已是黄昏，红嫣的一片像火山喷发，色彩浓厚的如同颜料铺洒。
诺尔维雅在此刻想起约书亚。
优丝丽想要和她聊一聊约书亚最近为什么没精打采的，但诺尔维雅明白，优丝丽不会对约书亚的状态一无所知。
至于优丝丽为什么找她……
可能因为她是约书亚带回家的所有朋友里，唯一没有玩过“多久会被优丝丽发现”游戏的半人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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