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个瓷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在整个院子里响起，在院中等候的保姆们面面相觑，几个年轻点的、调皮点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吐了吐舌头，微微一笑，赶忙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座院子里的气氛……太凝重了。
“院长，您可算是来了，赶紧进去劝劝吧！”黑世工刚刚踏进妹妹的住处，守在门廊处的孙虎上前朝黑世工行了一礼，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黑世工狐疑地朝正厅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派人请自己来一趟的孙虎，不解地问道。
“这两日秦王殿下、齐王殿下、楚王殿下陆续回到长安城，贤、慧两后见到三位殿下的模样……总之很是生陛下的气。院长你是贤后的长兄，两后往日里很是敬重你，所以我这才没办法的办法，请您过来劝劝两后……陛下在屋里已经待了许久了，两后的气还是没消，院长你要救救陛下啊……”孙虎又是郑重地朝黑世工行了一礼。
“好，我去看看。”黑世工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大踏步朝着正厅走去。
“哪个不开眼的前来聒噪……”黑世工拾阶而上的声音传到房内，黑月的声音立刻便从敞开的房门传了出来。
“妹妹，为兄今日得空前来看看妹妹……不方便的话，为兄先走了。”黑世工站在台阶上愣了愣神，感受着妹妹言语间的怒意，进退不得。
“哥哥，你来的正是时候，你快来给我评评理。”黑月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从屋内快步走出，挽着黑世工朝屋内走去。
“臣，参见陛下，参见贤后、慧后！”进得屋来的黑世工见姜林坐在正厅东侧的矮榻上，垂头丧气。而正厅西侧的矮榻上，慧后（顺姬）正在用薄巾擦拭着眼泪。至于自己的妹妹，一双红肿的眼睛表明了此前亦是没少哭啼。心中一时没底，先全了一番臣子之礼。
“兄长有礼了！”顺姬起身拉着哭腔朝黑世工还了一礼，坐下后又接着擦拭起眼泪来。
“陛下，妹妹，你们三人这是……”自打三十年前顺姬要嫁到晋阳镇的时候，黑世工就见识过这一家子一男两女之间的三角关系，那是……清官都无法断得清的关系。三十年过去了，三人都是五十余快六十的人，竟然还上演这么带劲的剧情……黑世工依旧先起了个头，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说。
“兄长，你是孩子们的大舅父，你今日来，正好给评评理！”黑月拉着黑世工，拉到姜林身前，手指着坐在榻上垂头丧气的丈夫，厉声说道。
“妹妹，到底是何事？还请细细道来。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万不能对陛下如此失礼！另外……今日的事，和几个孩子有什么关系？”黑世工朝黑月拱了拱手，颇为不解地问道。
“兄长，今日我和顺姬妹妹在这里互相做个鉴证。大郎、二郎是陛下与我二人同日交好，受孕所得；三郎、四郎亦是陛下与我二人同日交好，我们当时都在场……四个孩儿都是他亲亲的儿子，可是他倒好，四个孩子都像是我二人从娘家带来的一般……”正在气头上的黑月已经无所顾忌，夫妻三人年轻时的荒唐事也不再避讳。
“姐姐……”顺姬脸已经臊得通红，上前阻拦黑月不是，不阻拦也不是。犹豫不定之间，只好用手上的薄纱挡住了羞红的脸。
“还请妹妹说重点……”黑世工听到自己妹妹、妹夫这样私密的事，做哥哥的、做臣子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拍这个彩虹屁。
“大郎就不说了，从小木讷的性格让人犯愁。后来随着亮亮在当年的国立大学胡闹，胡闹就胡闹吧，毕竟国立大学是大唐的根本，孩子能在国立大学里谋得一个喜爱的职位，我做娘亲的应该为孩儿高兴。”
“可是二郎……兄长你是没见二郎前日回来的样子。脸上一尺长的伤疤啊，斜着就劈下来了……我当时见了二郎的模样，吓得腿都站不住了。二郎虽不是我所出，但自小我将其和大郎就当做一对双胞胎兄弟在对待，孩子叫了我三十年的大娘……孩子受那么重的伤，我当娘亲的怎能不心疼？”
“行！你说二郎自幼就喜欢军事。以前将其放在东部战区，孩子嫌不够刺激，你做父亲的为了教育孩子，故意将孩子调往西部战区那么残酷的地方……我信你的理由了。但是三郎、四郎呢？”黑月指着姜林，朝着黑世工一顿输出。
“三郎、四郎怎么了？”黑世工确实来了兴致。
“三郎今日回来说，他这次在湖南行省的洞庭湖上遇到了水匪，他们船队的货物被水匪劫持。幸亏当时他们领头的聪慧，让他们放弃了抵抗，留了一条小命。后来是三郎找到当地的驻军，请求当地驻军出兵将那股水匪剿灭，找回了他们被劫持的货物。”
“兄长你可能不知道，三郎小的时候，陛下就喜欢给三郎讲海盗的故事，听得三郎五迷三道的。你知道三郎今日怎么对顺姬妹妹说的？妹妹，你给兄长说说，三郎今日怎么给你说的？”黑月说得口干舌燥，一时忘记了顺姬转述的原话，只好将皮球推给了顺姬。
“三郎今日说，等他在内陆的船队上积累够了经验，他就要出海。去海上寻找他父皇给他讲的那些岛屿、未知的大陆。要将大唐的旗帜插到每一处他涉足的地方，宣誓大唐的主权，让大唐成为日不落帝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太阳照耀着大唐的旗帜。还说要率船队环游世界，做人类史上第一个环球航行的人，将来永载史册。”
“更可恶的是……陛下当年给他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皮肤通体纯黑……三郎的志向竟然是要抵达那个地方，娶一个当地的皮肤通体纯黑的女子回来。我说他都二十四岁了，为何一直不肯婚配……原来是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兄长，你说三郎要真的找那么一个通体纯黑的女子回来，我的脸面往哪搁？陛下的脸面往哪搁？整个皇室的脸面往哪搁？将来生出来一个通体纯黑的孙儿……我是认，还是不认？”
“你说说二郎虽然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毕竟痊愈了，恢复了，亦不影响其正常生活。图雅多年前给二郎诞下了承乾，听说现在腹中又有了身孕，二郎远在西边的前线，即便出点什么意外，总算是这一脉有后了。但你说三郎要是真的出了海……我虽然没见过海，但我听说在海上可是九死一生……万一三郎还没找到能迎娶皮肤通体纯黑的女子的地方就……你让我怎么办啊。前日二郎回来，见到二郎那样，我真的好伤心，他还用三郎来安慰我。今日见到三郎……还不如二郎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俩货。”顺姬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兄长，我再给你说说四郎。四郎今日回来，倒是没有像三郎那般……无从羁绊。但是四郎……更是让我这个当娘的……你说我性格如此外向，怎么就生了大郎、四郎这两个如此木讷的儿子。四郎简直就是比之当年的大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四郎师范学院毕业当了老师，年年都拿优秀教师是不假，可是他的心思……真的只是在教书育人上面啊。你和陛下当年对我说，皇家的孩子要起带头作用，要去最艰苦的基层历练。好，我和顺姬妹妹听你俩的了，可是这孩子现在在基层待的，彻底不想回来了。你再看看咱家的四个孩子，哪个孩子能……”
“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敞开了说了。陛下今年已经五十有五，我就想问问兄长和陛下，四个孩儿里面？哪个孩儿最肖陛下？我知道，说起这个话题，就是触及了陛下的逆鳞。以前每次问起的时候，陛下都是一副气愤的样子。但是我今日在这里要向陛下表明心思，我没有和顺姬妹妹相争的意思，四个孩儿之间也没相争的苗头。我知道，我生的两个孩儿都是性格极其内向的孩子，从小我就早早地做出了定论，大郎、四郎不是能继承陛下性子。”
“四个孩儿里，二郎最肖陛下，二郎也最能继承陛下的志向，这是我早就心知肚明的。没关系，我刚说了，二郎也是我的儿，我自小就没将二郎当外人。二郎能继承陛下，我这个当大娘的亦是喜闻乐见。但是二郎此番受伤，尤其是伤在外表。将来……有损大唐威严，百官、民众都是巨大的阻力。我就想问问陛下，这么多年你就真的没想过将来谁来继承你的问题吗？你就真的没想过，四个儿子都扔在外面，万一都像二郎这样出点什么意外？到时候怎么办？四个儿子里就二郎这么一个像样的，你为何就没想过将这么一个像样的好好地保护起来？现在怎么办？我和顺姬再和你现生两个吗？你能生得出来，我和顺姬妹妹不行了啊，我的陛下呀！呜呜呜……”黑月说到激动之处，亦是抑制不住内心里的悲伤之情。
“呃……”黑世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来，但……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陛下，陛下……”气氛很沉闷，黑世工很压抑。万般无奈之下，黑世工只好朝扶着太阳穴靠在榻上矮几上的姜林轻声唤了两句。
“唉。我有心锻炼四个孩儿，让他们都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二郎、三郎，这些年在外面得到了历练最多，成长的最快。这两个孩儿现在都长成了响当当的汉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为他们感到骄傲。四郎……这个孩子的性格我们做父母的从小就知道，这孩子柔弱的就像一个姑娘……我对四郎最大的愿望就是其能有一个喜爱的职业，顺顺利利地过完这一生就好。好在这孩子亦是拥有自己的抱负，要做一个桃李满园的教师……这没有什么不好。我姜林的儿子都是好样的。至于你二人刚才说的那些……大不了，再抓一次阄，一切看天意。”姜林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看黑世工，又看了看黑世工身后的黑月和顺姬，终于道出了一个方法来。
“抓阄，抓阄，抓阄……你是不是只会抓阄？当年决定大郎、二郎谁大谁小的时候抓阄。当年你称帝的时候，为了给我和顺姬妹妹定称号，亦是抓阄。现在竟然连大唐将来的继承人也是用抓阄，做父亲、做皇帝做到你这个份上，我也是服了。”黑月听了姜林的话，脸上的肌肉明显抽了抽，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朝姜林幽幽地说道。
“禀陛下，二位娘娘，晋王殿下回来了，正在院中求见。”姜林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孙虎的声音。
“哼，又回来了一个书呆子。就这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你的种子好……”黑月听了孙虎的话，赶忙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姜林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朝着门外走去。
“儿臣拜见母后，慧母后。呃……还有父皇，舅父大人。”姜匡胤恭敬地站在院中，见黑月和顺姬二人相继走了出来，赶忙朝二人行起了跪拜大礼。只是拜了两拜的时候，又见姜林和黑世工接着走了出来，只好又临时加了一句词。
“大郎快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黑月说着就要上前拉姜匡胤起身。
“儿臣常年不在父皇、母后、慧母后身边伺候。此番回来见父皇和两位母后又苍老了许多，儿臣心中万分愧疚。请父皇、两位母后恕儿臣这些年不在身边尽孝之罪，让儿臣在这院中多跪一会，如此儿臣的心中才能好受些许。”姜匡胤说的真诚，头亦垂得更低了。
“嘶……”刚刚走到黑月身侧的姜林倒吸一口冷气，看了看边上的两位妻子，又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长子，一时有些疑惑。
“地上冰凉，大郎快快起来。大郎这些年在晋阳城勤劳公事，父皇怎能责怪于你。”姜林上前虚扶了姜匡胤一把，但地上的长子却没有跟着起身的意思。
“大郎的心意母后心领了，快起来，快起来。”黑月、顺姬见姜匡胤来真的，鼻头一酸，二人赶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姜匡胤搀扶了起来。直起身子的姜匡胤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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