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恬垂下眼眸，不再狡辩，只道了几个字，偏袒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他是个好人。”
“哦，所以你付出了全部真心，就算他没有公开你，没有给你名分，你也心甘情愿？”宋淼淼简直觉得眼前的郁恬不可思议，“你的理性和自持呢？顾珩洲他到底有多好啊，你居然被他养得这么蠢？”
郁恬不是听不懂，宋淼淼这两年的语言艺术长进了不少，她说的“养”已经近似于“包养”的“养”。
话说到这份上，宋淼淼不介意更加直白些，干脆咬咬牙，下了决心把一些话说了出来，“身为朋友，我可以毫无底线地站在你这边。但是身为同事，我今天有必要骂醒你。你出这事真的一点都不冤枉，性子软、好说话还一门心思求上进，我要是程珊我也会利用你，你这把刀太称手了！”
郁恬心中震动，没有说话。是啊，人家本就是有备而来，不然也不会从第一笔业务就开始骗，而自己茫然不知地日夜加班，以为得了点荣誉就是被人认可，真的太荒唐、太可笑了。
“几个月了？”宋淼淼忽然开口。
郁恬知道她在问孩子，“7周。”
宋淼淼思索片刻，“他还不知道？”
“嗯。”郁恬猛地抬头，再次解释，“是我没告诉他，他没说不想要。”
“有区别吗？”宋淼淼叹了口气，“别傻了，他们这个圈层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开心，一旦没了兴致，该散的迟早得散。”宋淼淼坐下来紧握着她的手，“一开始我就告诫过你，对这种男人付出真心是大忌，你现在陷的太深了！好在一切都来得及，你找个机会把这事跟他说清楚，如果他无法兑现承诺，你必须及时止损，我们还能重新来过。”宋淼淼紧了紧手上的力度，殷切地注视着她，“郁恬，不能一错再错了，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清醒点。”
郁恬双唇微启，她想说：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有感情。
宋淼淼没等她的回应，率先开口，“好了，你今天累了，早点睡觉吧。”
见郁恬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宋淼淼指了指她的小腹补充道，“你不睡，他也睡不了！”
郁恬点点头，侧身躺下。宋淼淼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一拉，关了灯，在她身旁睡下。
清寂的夜里，郁恬一直清醒地睁着双眼，掌心搭在平坦的小腹上，算了算顾珩洲回来的时间。她不相信，她与他这一场情义，竟连半点烟火众生的福分都沾不得。为了一份圆满，她等得起。
次日吃早餐时，郁恬刚喝了口牛奶就想吐。
宋淼淼在一旁打配合，用肠胃不适将闵姨哄骗了过去，剥了颗白煮蛋给她，低声说：“吃不下也要吃，你这样睡不好、吃不下，身体迟早会垮的。坚强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嗯。”郁恬舀了口白粥吞入腹中，被宋淼淼压着吃了个半饱。
可能是见郁恬工作积极性不如从前，程珊生了劝退的心思，言语中时不时地暗讽，“好歹是F大的高材生，还怕出去了找不到工作？”
郁恬也不呛她，“程行长有什么高见？”
程珊撇了撇嘴，“长得这么标致，学历又高，应该随便哪个基金公司、信托公司的销售岗都会要你的，我要是你早就另谋高就了。”
郁恬看透了她的虚伪，勉强笑了笑。
“绝不能辞职！就算你想走，这时候行里也不会同意的！”叶婷在电话那头有些急了，“你听我说，现在事情还没有定性。因为程珊牵扯其中，他们不敢随意定责。如果你提出辞职，没有了申城分行员工的身份，那你就是普通的社会人，他们大可以合谋把所有材料送往经侦，以内外勾结骗贷为由让你承担一切后果，到时候你孤立无援根本说不清的。程珊劝你跳槽是在害你，只要让你引咎辞职，她就能完全脱离关系了。”
郁恬无神地望着窗外，“师傅，你放心，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
郁恬是在两天后接到的调令，符蓓蓓一看到发文，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好事呀，行里把你调去武宜支行，绝对是在保护你。”
郁恬仔细分析了一下，即便调任，她也难辞其咎。选在这个时候，原因无非有二：第一，一季度开门红正是冲刺业绩的时候，行里不希望自己和程珊不睦而影响正常工作。第二，武宜支行去年业绩排名垫底，今年再不翻盘，行长姚虹面临末位淘汰的风险，调自己过去实则为了救火。
关于姚虹，郁恬略有耳闻，她是圈内公认的好领导，相当敬业。对于郁恬的到来，姚虹表示热烈欢迎。让郁恬没想到的是，和自己对调的正是武宜支行的客户经理徐鹏。
提及徐鹏，姚虹颇有微词，符蓓蓓给出的评价是：确实不算好人。这些都不是郁恬需要考虑的，她只能振作精神，全力配合姚虹的工作，创造成绩。而姚虹也相当仗义，完全没有因为外界的评价而怠慢她、轻视她，反而挺她、助她。短短一周时间，武宜支行的业绩排名已经突破至中游，网点员工士气大增，积极性也充分调动起来。
就在郁恬沉下心来的时候，分行普惠部邝思齐一通电话把她叫了过去。
姚虹拍了拍她的肩膀，“清者自清，我相信你！”
郁恬一笑，心里软了下来，“谢谢姚行长！”
同时在会议室聚集的还有程珊和储瑜，郁恬面前有一张A3纸，详细地罗列了她经手的信贷业务，最后一栏密密麻麻的备注标明了是否为中介贷款，以及电联内容简介。
郁恬这才知道，把自己调离的这一周内，储瑜挨个联系了上面的每一位贷款客户，这张A3纸上的内容就是她的工作成果展示。
她看了脊背发凉，指着备注内容对在场各位说，“有几笔不是中介贷款，而是潘行长介绍的客户。”话一出，她自己心跳几乎漏了几拍，老潘的客户并不能排除是中介贷款的可能。
邝思齐扶一下眼镜，朝这边看过来，“哪几个？”
郁恬只能硬着头皮用笔标注出来。
邝思齐看了点点头，“这些我们会和潘行长核实，你先解释一下这个。”
郁恬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气得血涌至头顶，她定了定心神，“我协助中介材料造假，分摊中介费用，我想知道这些措辞是客户亲口说的吗？有没有录音等实质性证据？既然如此，我提议现场派人再电联一次，让客户当场说明情况。”
储瑜立即出声，“这就是客户亲口说的，我没有录音。”
“那就现在打。”邝思齐下巴指了指储瑜。
电话拨过去几次都没有接通，有点死无对证的意思。
众人沉默了，程珊更是一言不发。
邝思齐走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时脸色铁青，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总行内控合规部派人下来了，你们网点的事已经被人盯上，老大现在很生气。这个贷款品种一旦停牌，申城分行的普惠业务今年别想拿名次，自求多福吧。”说完指了指那张A3纸，对郁恬说，“你的异议我们会考虑，这份材料我们也会上报。总行这次是带着违规线索来的，你最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提前交待的，过时不候。”
郁恬的目光异常坚定，她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没做过的事她也无需理会，更不会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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