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的大集结，在楚王熊负刍服软之后，就暂停了下来。
离开秦军军营的楚王一方，以及景洪为首的楚国贵族一方，都在向外派出侦查的力量。
也先后得到了确实在寿春不远处的河滩，出现了大量秦军正在乘船横渡淮水河面的情况。
寿春城内，原本因为秦军攻城而变得萧条的大街上，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但凡和贵族们有关的产业都在紧张地装卸货物。
一些不好出手的，例如房产土地之类的东西，各家贵族干脆就找了牙人便宜出售。
短短一日之间，寿春城大量的店铺关门，多处房产正在低价挂牌出售。
许多在寿春生活了一辈子的楚国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迁徙。
就是楚国丢了郢都，被迫东迁到寿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最近十年，随着各家贵族势力做大，楚王权威渐失，寿春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产业，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楚国贵族渗透。上到金银玉饰，珍奇玩物，下到衣食住行几乎都被大小贵族伸手渗透。
如今楚王复国，各家贵族又有了自己的封地，自然是能搬则搬。
有一些小贵族，甚至在了解了秦国的商业环境后，决定一次性到位，搬到秦国统治的地区去经营自家的生意。
毕竟谁也不知道，秦军下次南征，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与其到时候受到冲击，不如早早搬到秦国，换个安心。
大街上的搬迁在一片混乱与嘈杂中进行着。
可原来的楚王宫内，一队队贵族私军，却是一个个神情严肃，在军官的监督下，沉默着从宫中搬出各种各样的器物。
“昭叔，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招人恨了？”
王宫前空旷的广场上，景洪看着如同蚂蚁般不断在王宫内进出的私兵，不无忧虑地对昭闲云说道。
昭闲云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手里把玩着一块原本应该属于楚王的玉石镇纸。这些东西，都是秦国纸流传天下之后，秦国商人贩运到楚国来的，据说是与秦国纸配套的东西。
昭闲云自己也有那么一块玉镇纸，只是没有楚王这块好，这是前年秦楚两国互换新年礼物，秦国人送给楚王的精品，昭闲云进入王宫之后，就自己拿走把玩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昭闲云幽幽地对身旁的景洪说道：“秦国人就是想要我们这样四分五裂的样子。”
“咱们和熊负刍之间只有矛盾越深，闹得越欢，秦国人才对咱们越是放心。”
昭闲云把手中的玉镇纸放在阳光下观察着，嘴上却是继续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秦国自从调整了国策之后，实力是越发雄厚了。”
“原来的秦国虽然兵锋强盛，锐不可当。”
“可那样疯狂的扩张，让秦国的强盛如同沙子垒起来的宫殿。看着高大巍峨，其实经不起任何一点大破折。”
“只要嬴政一死，秦国的强盛必然难以为继。”
“可现在……”昭闲云将玉镇纸放入怀中，笑着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自从秦军东征以来，景洪算是真正领教了自己这位昭叔的智慧，所以很乐意跟在昭闲云身边多学一点昭闲云的本事。
在景洪看来，不久的将来，大家将要按照秦国的安排，各自以君王的身份，分家治理各自的土地。
到时候自己这个景氏的族长和作为昭氏族长的昭闲云，必然会是两个不同国家的君王。
自己想要像现在一样，随时随地找昭闲云讨教问题，只怕就没那么自然和随意。
所以现在趁着没分家之前，能够多从昭闲云这里获取一点关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知识，就要多获取一些。
现在昭闲云话说一半，到了关键的地方就停住，让景洪心里更猫挠似的，七上八下十分难受。
“昭叔，现在怎么样，您倒是说啊！”
“想知道？”
景洪连连点头。
昭闲云颔首，伸出一只略显纤细修长的手掌，掌心朝上。
“一个金手指。”
景洪愕然。
昭闲云斜眼瞥了他一下，轻声笑道：“别以为你昭叔我不知道，你这小子偷偷跟萧任换了十几个秦国的金手指。”
景洪尴尬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如同小拇指模样的金子，赫然就是秦国用楚国郢爰熔铸而成的秦国“金手指”。
接过景洪递过来的金手指，昭闲云在手中抛了抛，掂了一下份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金手指上，用秦国隶书刻写的秦王年号。
这才笑着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以后啊，就靠着这脑袋来为治下的国家挣点辛苦钱咯！”
说完，昭闲云自己哈哈一笑，当先朝着王宫出口的地方走去。景洪愣了一下，连忙拔腿跟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靠近，昭闲云这才慢语气幽幽地问道：“你知道现在的秦国国策吗？”
就走慢昭闲云半步的景洪明显一愣，继而不太肯定的回答道：“秦国似乎是在积攒实力。”
昭闲云侧头欣慰的看了景洪一眼，颔首道：“没错，秦王在为一统天下积蓄实力。”
“这是为什么？”景洪不解，“现在秦国拥兵百万，齐国不好说，其他各国，包括咱们楚国根本挡不住秦国的虎狼之师。”
景洪经过这些和秦国作战，算是彻底对楚国的军队，包括自家好吃好喝供养的私军死了心。
或许镇压一下暴民动乱，或者抵抗一下楚王麾下的那些残兵，各家的私军还算精锐。
可真到了身经百战的秦军面前，各家私军就彻底成了人家的刀下鬼。
秦军作战，那挂在马脖子下一串串血淋淋地人头，让景洪至今心有余悸。
他甚至已经暗下决定，等封国的事情定下来，他正式登基称王之后，就会解散家族中的私兵。改在自己治下，甚至楚国境内，重新招募良家子弟，按照秦国人的练兵办法，重新组建一支军队。
反正他已经看过秦国分楚的地图，他所封的地方属于原来的吴国靠海一带，那里刚好和秦国不接壤。他只要防着楚王的军队，就能够放心大胆的重新整军。
“这就是为什么秦国人这一次明明可以吞并整个楚国，却非得大费周章，将咱们肢解成为五个国家的原因。”
昭闲云停下脚步，满脸无奈的苦笑道：“秦国人现在要的，不单单是各国的国土，还有各国的民心。”
“他们一改以前穷兵黩武的作风，不再一味的靠着秦军的强大去攻城略地。”
“而是更加注重如何在不大动摇国内民生的情况下，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周边各国。并用各种惠利于各国黔首的作风，把各国黔首的心都绑在秦国身上。”
“让他们愿意，甚至向往成为秦国人。”
“这样的秦国人，才是最可怕的。”
昭闲云神色颓然，叹息着总结道：“可惜了屈子，当初如果咱们的先辈如果能够不为一己之私，全力支持屈子对楚国的革新，或许楚国还有一线生机。”
“大家也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甚至如果秦国按照原来的老路子强行一统天下，大家还能等着嬴政驾崩的时候，鼓动民心，重新崛起。”
“可如今，不论是咱们几家，还是那位等着进城复国的楚王，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昭闲云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景洪摇着手掌：“以后想问什么，就直接写信过来问吧！”
“咱们且看着秦国人，如何搅动天下风云，如何安排咱们的落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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