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到底是亲哥，对妹妹的逐客令熟视无睹，“若海还小，不过兰兰倒是经常问，小姑妈什么时候回来。关心小姑妈比关心我都多。”
“这一阵子忙，忙过了我就回去看她，我也挺想兰兰的了。”
“知道你忙。”江山又把手机拿了起来，“卡号给我吧，我把那一百二十万转给你。”
江雪还是摇了摇头，“不要，除非你跟我说实话。”
“怎么不是实话了？阿雪，那是你自己的钱，”江山辩解道，“爸爸平时不近人情，但是现在你一个人做工作室了，他也觉得你辛苦，让我把钱还给你。”
“哥，你不用铺垫这么多，我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就撕毁婚约这种事情，我也知道按族规应该怎么样。”
江雪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屋子另一边的林秋之后，仿佛尘埃落定般地说道，“哥，你不用拿自己的钱补给我。族谱除名，逐出宗祠，我都不在乎。”
林秋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这个世界南洋大族的族规想得太简单了。
几百年的时间，在外的华夏人就是这么靠宗族姻亲的纽带关系，抱团组成自己的工商业和政治势力，才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站稳脚跟，才这么一代代传下来，这个世界的南洋才有那么强势的华夏文化。
后来有一次他和郝思佳聊起此事时，郝思佳向他转述了当初黎筠说过的那句话——南洋大族和我们这些国内的小门小户，对族亲血脉的认知是不太一样的。
这些话和这些事情，就像一柄利刃，在他的心里永远地刻下了江雪的好。
而此时此刻，他也看着江雪。是，不管是对于他这个来自地球的人，还是其他的华夏国内没有宗族观念的朋友，也许都会觉得江雪离了家族也能过得很好。
但他设身处地地想，老婆自小到大得到的资源，都不是一般的小家庭所能承担的，家族为她的父母提供了很多福泽，这些福泽当然也惠及了她。
四百多年前，她的祖先在瑞澜拜了妈祖登了船，离开大明下了南洋。
极南之地、热带小岛，哪有什么天朝铁骑皇恩浩荡，一切都得靠族亲，血脉，联姻。
四百年的时间，足够把这些东西溶进血液里。
她每年都得去槟城拜宗祠，在大马也生活了很长的时间，这样过了二十五年，即使从她记事时开始算，业已有二十二三年了，她自己要打破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需要进行多激烈的精神斗争可想而知。
即使他知道她做出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也有一部分因素是患病后的癫狂所致，但她做了决定之后就没有再改变过了，就一直这么笃定地往前走下去了。
这就好像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家门的孩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独自一人推开房门，从此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江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阿雪你自小就聪明，瞒不过你。不过其实也没有你想的这么糟。你知道因为你任性，这一次和盈宇集团的合作吃了一些亏，在大马的橡胶园多让了一些股份，在谈判桌上可能多付出了几千万吧。细节我没资格知道，爸爸也不会说。本来七房家的提过把你移出来，有几房也同意，不过族长一直都没有召集各房来讨论。”
“嗯，然后呢？”
“四妹要结婚了，你知道的，去年就定了，嫁给州长的儿子。他们说之前该罚你的，也都通过公司给过你教训了。既然你现在在国内热度还可以，所以有人提议让族长给你个机会，回去给四妹撑撑场面，只是这段时间你在内娱的地位不能往下掉。这钱你还是拿着吧……”
大舅哥这一番话本来说得还很平静，但说到最后他竟也哽咽了，“当哥的没什么本事，前一阵子你遇到事情，当哥的什么都没做，心里难受。阿雪如果你不想回去，就把钱拿着，自己在国内好好生活。你从小喜欢看星星看海，我知道你心里是不喜欢那些旧式观念的，以后你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槟城不回也罢。”
到底是兄妹情深啊，林秋自己的酒意还没有退，听得大舅哥话说到动情处，他就站了起来，要去摸江雪收起来的银行卡。
江雪自然是把这看在眼里，她说道，“哥，你看看你妹夫，替你找银行卡去了。”
很快，林秋就把江雪的银行卡找了出来。正当他要递给江山的时候，却被江雪一把抢去了。
“我说了，哥这是你的钱，我不要。”然后又把林秋训斥了一通，“你也是，大舅哥给你钱你也好意思收！”
林秋就申辩道，“我大舅哥也是为了你好啊！”
“你好像以为我哥开个保时捷就很有钱似的，我跟你讲，二手的！”
“好吧，”林秋摊摊手，“你说了算。”
江雪笑了笑，然后对哥哥说出了她的决定，“哥，到时候我去。”
“真的？”
江雪坚决而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不过我要带着你妹夫一起去。”
江山听到妹妹的这个决定，他心里自是高兴，只是关于妹妹要带着林秋一起回槟城这件事情，他有点担忧，“也许有几房的人可能会说闲话。”
林秋就说，“闲话我可不怕。”
“那最好。”
……
之后他们又谈了一些其他的闲事，江雪好好地给哥哥介绍了一下林秋的画作，言谈之间尽是骄傲。
江山因为生意的关系，对美术还是略有研究。毕竟经常走动的那些大老板还是会附庸风雅的。
来之前以为林秋只是一个不得志的穷画家，没成想他只是在传统美术绘画这方面没有什么名气而已，在cG领域，他那个‘异世界画画师傅’的Id早已是声名鹊起了。
如果能办几次画展，推一下，不论是潜力还是实力都比那些艺术品经纪人推给自己的那些二三流画家强太多了。
谈到想到这些，江山心里觉得踏实。
妹妹选的这个妹夫除了外表和钱以外，也没有什么地方比韩宇华差的，何况妹妹和他还两情相悦，他还救过妹妹的命。
更主要的是，他也知道韩宇华和妹妹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是纯粹的利益联姻。当他知道王森是如何在这边欺负妹妹的时候，他也恨得牙痒痒。
但很多事情他都很无力，自小到大，他都只能疲于管好自己，实在很难保护好江雪。
于是他最后还是诚恳地跟林秋倒了一个歉，说了一些希望他照顾好江雪之类的话。
大约是聚餐结束的时候，他才驱车离去。
江雪站在路灯下，一直目送着哥哥的车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和林秋拉着十指扣往家走。
她一边走一边问林秋，“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要回去吗？”
林秋想了很多话，最后都没有说，只是言简意赅道，“你想要在族亲面前证明自己。”
“毕竟我也是受了家族的荫蔽才有的今天。”
“我懂的。”
江雪忽然笑了，跑到他面前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你的大女主老婆上线了。”
林秋看着她妩媚的样子，痴痴地发笑，这就是为了他宁肯被逐出宗祠的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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