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追过来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交给赵家铁铺的东西都打好了！
只是想想，楚蓁的心思就飞走了一半，瞳孔灼灼生辉。
闲云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对着楚时聿、楚蓁分别行了一礼：“大公子，大小姐。”
“大小姐，东西都打好了，虞老爷还请老赵头改了一次，亏得虞老爷在，否则小人可不懂这些。虞老爷刚才已经过去松庭街那边安顿了。”
闲云这声“大小姐”是素日里喊惯了，但此时听在楚识玥的耳中，不免有种对方在示威的感觉，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经过方才这个小小的插曲，陆家所有人看着楚蓁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此前只是陌生、疏离以及好奇，现在却多了几分好感……以及惊叹。
气氛也随之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明明这个厅堂还是方才那个厅堂，人也还是那些人，楚识玥却是如坐针毡，觉得这里再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楚识玥目光微微一转，优雅地对着陆老夫人屈膝福了福，温温柔柔地说道：“外祖母，我有些担心四舅父，我想去含晖院看看。”
想着方才楚蓁与楚识玥言辞之间的机锋，陆老夫人心里对于让她们和平相处这一点已经不再奢望了，心道：罢了罢了。
从这两个孩子被调包的那一刻开始，她们之间就天然对立。
左右这次在闽州相见后，将来识玥远在京城，楚蓁在岭南，两人相隔数千里，此生怕也不会再有相见之时。
陆老夫人颔首道：“好孩子，你去吧。”
楚识玥又福了福，正打算退出去，却被楚时聿唤住了。
“楚识玥，”楚时聿明亮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了楚识玥的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不待她说话，他就自顾自地把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完：“如果‘当初’你甘愿嫁到裴家去，我依然认你这个妹妹。”语气平静却又不失铿锵。
当裴大元帅战死，裴锦之昏迷不醒的消息传来时，如果楚识玥肯担起属于她的那份责任，嫁到裴家，今天楚时聿便会高看她一筹，不把她生父生母之罪算到她头上。
可惜，她没有。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占尽了所有的好处，把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楚时聿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楚识玥口口声声说，二叔把楚蓁嫁到裴府时，她在行宫，不在京城，但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大哥，明明……”楚识玥咬住了唇，咽下了未尽之言。
明明这桩亲事是定给楚蓁的。
更何况，裴家兵败，遭天下人唾弃，哪怕她是楚氏女，也还不是裴氏妇，凭什么让她陪裴家一起去流放！
有些话其实也不需要挂在嘴上，此时此刻，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楚识玥在想什么。
她的想法是人之常情。
自私而已。
她因楚氏女的身份得利，却不愿为此付出分毫。
楚时聿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像是从楚识玥身上生生地撕下了一层皮。
一声低低的轻笑声突地响起，极具辨识度的声线带着润物细无声的温与雅，令人不由沉醉其中。
众人的目光又转而投在了轮椅上的裴锦之身上。
白衣公子俊美的脸庞上噙着一抹清浅的笑，似叹非叹道：“难道我裴锦之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娶的吗？”
说这句话时，他一双上挑的凤眼微微抬了抬，甚至没正眼看楚识玥，这个表情其实很是无礼，偏被他精致如画的眉眼生生压下去，现出一种既张扬又优雅的矛盾感来。
楚识玥瞬间涨红了脸，双眸瞠大，看了裴锦之一眼，又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裴锦之的目光时常会令她有种被人看穿内心的感觉，让她在他跟前觉得束手束脚。
这个人太完美了，完美到反而令她觉得可怕。
更何况，他与她之间还横亘着一个秘密。
三年前，她偶然救了微服出宫的大皇子，两人在寒风凛冽的山林间困了一夜。
她自认没做任何逾矩之举，可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裴锦之派人从西北给她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什么“西凉未灭，无以家为”，不想耽误了她，话里话外竟是有与她退亲之意。
当下，楚识玥几乎怀疑裴锦之派人跟踪她，等她知道了大皇子的身份，她便明白了，裴锦之真正在盯的人是大皇子。
从那一刻起，楚识玥就意识到裴锦之没有人世人以为的那么完美，那么温和。
裴锦之拥兵自重，胆大妄为，也难怪今上如此忌惮裴家，她当时就觉得裴家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毕竟历史上类似的事不计其数。
一切也真如她预料那般。
楚识玥先是羞恼，后又不安，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淡淡道：“裴少将军，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没有西境军的裴锦之孤掌难鸣，现在又不良于行，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也不过讨些口舌上的便宜，非君子所为。
她做出一副“不与裴锦之计较”的样子，福了福身后，便迈步走出了正厅，姿态优雅，那纤细婀娜的背影终究免不了有些落荒而逃之感。
陆成因冷冷地丢下一句“裴锦之，你未免也没太风度了”，忙追了上去，想去安慰心上人。
楚蓁没在意楚识玥的离开，目光直直地看着裴锦之，反复咀嚼着他的那句话，品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所以，他当时虽然“昏迷”着，某种程度上，却也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门亲事。
因为他知道与其让原主留在长信侯府那种虎窟狼窝，不如去岭南。
在他快要毒发身亡、命不久矣的时候，他是不是不仅为家人安排了好了将来，也同样为原主做了打算？
楚蓁突然想起了在云居寺时，顾危对裴锦之说的那句话：“你给别人都安排好了退路， 那你自己呢？”
这个裴锦之心狠手辣，颇有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煞气。
可若是有幸被他庇护于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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