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乘观光电梯开始下楼，速度之快让人提心吊胆，更没有其他人预约电梯，所以这个速度始终都慢不下来。不知道队伍中的其他人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但吴鸣觉得——他要尿了，有点小爽。
刘威曾试图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眼下使他十分难受的静寂。这里，包括电梯本身都是在宁静中运作的，而最使他难受的是，电梯内环境具有非常可怕的隔音效果，不远处庞大工厂的运行噪音也无法透进来一丝一毫，一点点都无法穿透进来！
“你们有谁坐过载人火箭吗——我也没坐过。”
这是刘威在此长达三分钟的唯一一次足够令人起疑的发声。除了吴鸣外，其他队友在望向他时都明显带有怀疑、陌生和戒备的神情；就连表情亘古不变的超管也给了个耐人寻味的侧脸。
火箭？！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坐上去往太空的载具？即便是原始而笨重的载具，也足够令人起疑，它毕竟通往太空。
或许想到小队内部本身已碎满裂痕，就连呼吸都散发着不安和可疑的气味，对刘威见怪不怪露出的些许马脚，没有人发声质问。
三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地面”一层，电梯门打开后，外界闯来的噪音和巨大空间抚平了每一个忐忑的内心。这也不是没有例外，对吴鸣来说，抚平的却是他躁动的心思和遐想。他毕竟是个少不更事的男孩子。
众人随即暗自松了口气，逐一步出封闭式的狭小空间。
他们原本还对在地面上工作的身影抱有幻想，认为有可能是一些机器人——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电力劳动者。可在下来之后，那些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劳碌的身影分明是人，他们推的也的确是人力车——最过时的那种双轮车——人力车上载着盛在液体中的人类的躯干。
吴鸣平复的心情马上又沸腾起来，炽热的胸腔内像燃烧着一团旺盛的火焰。
几乎不需要有人开口，超管自觉地开始为他们辩解。“这些人都活不下来了，如果是普通疾病还好说，就算是大多的良性基因缺陷也可以通过基因编辑技术来治疗；可是，如果是胚胎发育早期的关键基因缺陷和癌症类相关，恐怕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根本就无法逆转持续性的恶化和不受控地萌发。可以暂时性修复，但这个手术要一直不断地进行下去，哪怕可以让他们失去对疼痛的感知，无限制和浪费性的医疗投入也使得我们不能接受这一点。”
“复制人？”吴鸣脸色阴惨地问。
超管侧头看了他一眼，即便是队友们都因他饱含杀意的声音而觉着后背发凉，但她的脸色和声音仍平静如常，“有克隆体，也有分子打印技术或叫dNA工程与合成技术——就是你理解的生命成熟期复制体。”超管瞥了眼韦伯斯，让后者不禁冒出冷汗，“这位生物学博士，他应该十分清楚”超管说。
“然而，想要救他们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毕竟我们突破了分子打印技术。但是——”超管话锋一转，“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消耗和技术投入，与制造一个全新的生命体的资源消耗是相等的甚至是超越性的。那么，假设是一组‘同源细胞核’的生命体c1、c2、c3……，就不需要在大费周章地挽救一具好比如‘c2’这具出现严重事故的躯壳。我们直接丢掉就好了。”
吴鸣出手了，没有任何意外，他忽然暴起，鹰爪般的大手探向超管纤细的颈椎。队友们快速交换了眼神，尤其是有战斗经验的。他们立刻摆出了防御姿势，警惕地看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劳工们，以防止有人护主心切。
然而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吴鸣自是不能抓住这个被投影出来的人物，而周围工作者们也根本没有注意他们。他们就好像刻板的机器一样，只聚精会神于指派给自己的工作任务。
“你明明能救他们。”
“这样的病人一天都会有好几个，投入的资源暂时不说，分子打印也需要先摧毁他们原有的dNA，在拷贝一段正常的接入进去；但我刚才说了，怕只怕有些病情是持续不断萌发的，毕竟这个世界的空气已经被宇宙生物污染了，以往的医学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这样我们就需要一直观察，一直摧毁，一直拷贝，直到他健康为止。我们也只是初登分子打印技术的大门，尤其是生物领域还在摸索阶段。与其一段一段进行监视和修复，为何不直接按照既定的程序重新创造一个完全相同的健康的生命？”
“我不理解。”
“如果你的孩子被检查出患有非常严重的先天性疾病，我们遵照情感和本能地控制，不顾一切、投入一切只求为他治疗；然而，现有的医疗技术根本无法根治，你只会看到他插满胸腔的管线、苍白的脸庞，流不尽的泪水、喊不完的痛苦和永远无法直起的身体。我现在再问你，你可还愿意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让他解脱？”
“闭嘴！这全都是你们搞出来的，邪恶的实验，邪恶的技术，邪恶的欲望和邪恶的行为！”
“确实是，但你可知道，现在的世界环境——太空病毒污染和殖民——根本就不适合继续生育繁衍。那么，为什么你的父母一定要生下你？他们也是邪恶的吗？”
“你他妈的！这叫什么！对对对，偷换概念！你他妈的！”吴鸣无用地朝着超管身上发泄着满腔怒火。
她的身体只模糊了一下，可光线并未怎样受到遮蔽干扰，不知是什么技术。
“你愿意将人类世界拱手让人吗？还是说，你愿意人类文明接受绝育而自然消亡？在侵略战争后，人类失败必然导致未来人口持续地急剧缩减，基本上在百年内，不用第二次世界战争，如果没有新鲜的血液流入，人类一定会彻底消亡。”
超管静静地看着吴鸣发癫，仿佛她只是在念一段熟稿，而不是真的关心人类的安危。
“你放屁，明明是你，我们讨论的明明是这个实验室的本身，你克隆的这些人，你复制还是什么分子技术我不管，就这件事情本身而言，就他妈的这件事！”
“它确实不道德，但是必须的。以保证文明的延续，任何违背道德和违法的行为都可以获得特赦。在面对入侵者时，我们考虑的就不仅仅只是道德问题了。尤其在面临整个文明的生死存亡的时刻，所有的卑贱手段和不齿的阴谋都不足以成为文明延续的阻碍。如果你醒悟不到这一点，就永远不会长大。同时，你也会辜负你身边对你期望甚高的同僚。国破家会亡，更何况是文明。”
韦伯斯从先前的惊惧中冷静下来，像超管一样眼神毫无波动地看着吴鸣发怒的侧脸。或许他已不太赞同集团的许多做法，不过她说得对，如果不采取一些激进和违反原则的手段，人类文明的确会在百年内自然消亡，或者，这根本不需要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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