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夫人带着梅清竹去了王家。
老侯爷在世时，侯府与王家关系甚密。老侯爷去世后，江如玉进了门，两家才慢慢淡下来。
王家的翰林老爷也死了，慢慢走了下坡路，三房更是郁郁不得志，这还是老夫人多年来头一次回王家。
马车里，老夫人拉着梅清竹的手，絮絮叨叨。
“五丫头现在越来越出挑了，不愧是我王家血脉啊。”
梅清竹和静一笑：“都是祖母教得好。”
老夫人看孙女，越看越欢喜。到底是王家血脉，一家人总是互相回护的。
“上回你帮了表哥，你舅舅别提多感激呢。听说你在学堂也很照拂茵丫头，你舅母和我夸了你好多回。”
梅清竹眨了眨眼：“都是一家人，这些也是我该做的。其实五娘也做不了什么，倒是明年春闱，若是表哥中了进士，那五娘便有个进士哥哥了。”
梅清竹说着，心绪微动。
这王家呢，也有本难念的经。
王家也有过鼎盛的时候。当年王老太爷曾是三品翰林，名望不小。奈何家中后继无力，老夫人这辈只有三个庶子。王翰林过世后，家主的位置只得给了庶长子王其芬。
怎奈王其芬年过半百，却膝下荒凉，无一儿半女。
眼看着自己后继无人，王其芬只得将目光放到二房和三房的小辈上。为着这家主之位，二房和三房常年龃龉不断。
老夫人的胞弟王其筠是现今三房老太爷。
二房老太爷王其真论辈分要比王其筠高，论人丁也比三房更多些。二房有三个儿子，三房却只有王堇一个儿子，王子昭一个孙子。
但巧的是，王堇和王子昭却是王家的长子和长孙。因此，二房和三房似乎都有理由承继家主之位。
二房擅钻营，三房则有老夫人这个姑奶奶相助，两房胜负尚还未分。
到了王家，与众人寒暄几句，老夫人便带着梅清竹去了三房。
“坐吧，木棉，快把橱柜里的碧螺春拿出来，给老太太和小姐泡茶！”舅母林氏热情道。
今日是王芷的忌日。作为去世十几年的三房嫡女，王芷在王家早已了无痕迹，只有三房几人还在默默怀念着她。
王其筠和王堇都穿着素色衣裳，林氏还在发间佩了一朵白花。几人眉间一缕悲色，尤以王堇为甚。
王其筠头发花白，殷切地看着自家妹妹:“老太太近来时来运转，看着红润许多了。”
老夫人颔首道:“竹丫头近来长进许多呢，我在后院得了她很大的力。”
王其筠抬起老眼望着梅清竹，叹口气:“这个丫头长得倒是有些像她娘。”
老夫人也怜惜一叹。
“丫头，听说上次昭儿被人诬陷，就是你解的围。我这老爷子也没什么好东西，如今你在国子监读书，这套文房四宝便给你，也能勉强用用。”
王其筠拉着梅清竹的手，悲喜交加地瞧着她，挥手让侍从呈上东西，颤颤巍巍地接过来，递给梅清竹。
上好的冰片松烟墨、端砚、羊毫湖笔和白鹿纸，一看便知十分珍贵。
梅清竹推拒道：“外祖父，上次舅舅就派人送过一回谢礼了，这我不能要。”
那回西市诬陷事后，王家三房派人送了许多东西来，舅母还与她千恩万谢说了许久，梅清芳还刺了她几句呢。
“谢礼是谢礼，见面礼是见面礼。这么久没见到你，外公这礼你必须收下。”
王其筠被梅清竹一声外祖父喊得心头熨帖，执拗地把东西推过来。
本来梅清竹是庶女，正经的外祖父该是嫡母的父亲。
可她这一声外祖父，却让他想到那个被梅根顺哄着骗着，欢欢喜喜嫁入侯府做妾的女儿，和他那操劳早逝的妻子。
心中感怀万千，王其筠红了眼眶，一把拉住王堇和王子昭，道:“这是你们姐姐和姑姑的女儿，是你们的亲外甥女，亲妹妹。”
“她从小就没了娘，家里人个个是狼子野心。老太太年岁渐老，老爷我也无力庇护她，子昭，你一定要发奋读书，给妹妹撑腰，叫谁也欺负不得她，明白吗？”
王子昭忙点头称是，拍拍胸膛：“放心吧，有我在，绝不会令任何人欺负妹妹。”
过了一会，三老太爷和老夫人要聊些体己话，打发了小辈们出来说话。
梅清竹便出来与王家兄妹二人喝着茶。
王子昭看着梅清竹，眸光微微闪动：“上次的事，还要多谢表妹。”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有个侯府表妹，祖父和父母常常叹息家世太低无力庇护。祖母去得早，去世前，也惦念着她。
上回在侯府相见，她比他想象中更出色，也没有一丝千金架子，他立刻就真心拿她当妹妹看待，暗暗决定要努力向上，做她依仗。
上次在西市出事，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子渊、王子义更是心怀鬼胎，她与他才刚熟识不久，却从始至终就站在他的这边。
她一步一步为他洗脱嫌疑，从头至尾，那样冷静自持。
“无事。表哥日后可要小心。”梅清竹抿嘴。
王子昭面有愧色。
他比她虚长几岁，却还不如她缜密镇静，是该长点心了。
“以后我定会谨慎小心，断不会再被人如此算计。”
梅清竹微微颔首，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
王家三房结构简单，舅舅敬重舅母，院里没有妾侍通房，王子昭难免需要一点成长时间。
“表哥也是明年参加春闱吧？”
“是，现在日日在读书。”提到春闱，王子昭唇角微扬，面露期盼。
“这么说，表哥与林玉璟林公子应当是同一届。你在学堂见过他吗？”
王子昭想起那个清贫而骄傲的男子，道：“见过，有时候我们同班上课呢。”
“你可以多向他讨教讨教。前些日子我在学堂围栏附近听人议论，说近几年圣上比较重视史论和四书经义，各大名家典故要熟记在心。林公子很是擅长这些。”
王子昭忙点头应是。
不知为何，梅清竹明明只是个闺阁少女，他却觉得她的话比夫子还令人信服，不自觉就记了下来。
梅清竹笑了笑。
上辈子这一年就考了诸葛亮、王安石这两个名家。许多人费尽力气去研习那些生冷偏僻的历史典故，没料到考官却玩了一手灯下黑。
她知道王子昭颇有才华，前世若不是江如玉和王家二房捣鬼，他应当是会有一番大好前程的。
如今王子昭避开了西市那件事，她就算不说这些，他日后也不会差。她也不过白提点一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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