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桑雪笑得苍白绵长。
她晃着不知何时从桌上拿来的酒杯，一仰头烈酒入喉，眼前视线被热泪烘得朦胧。
在她方才讲故事的时候，桌上的酒又少了一半。
席亦安当然知道桑雪趁着环境昏暗在说话的时候偷喝酒，但有些事纵使看破了、走过了，心里的痛苦和悲伤依旧存在。杜康解忧，所以席亦安没再拦着桑雪。
可当桑雪第N次朝着酒瓶伸出罪恶之手的时候，席亦安忍无可忍地夺走了她的目标：“你不能再喝了！”
桑雪再喝下去席亦安怀疑这姐妹局的地点等会就该改成医院IcU了。
为了给桑雪转移注意力，席亦安岔开话题道：
“等会儿，储朝干什么去了？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怎么还让你把脚崴了？”
桑雪喝得醉眼朦胧，她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顿了半晌才分析完席亦安说的话，磕磕绊绊打着酒嗝道：
“我嗝……我没让他跟我……嗝……跟我上山……”
那天桑雪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王接楠的视线中。
山路崎岖不平，崴伤的右脚踝红肿钝痛，她一步步走着，虽然步履艰难却从未停下。
桑雪这次回晏阳有储朝陪同，但在车开到半山腰后她并没有让储朝同行。
储朝以为桑雪还是没有把他当自己人，他握住桑雪微凉的指尖晃了晃：
“遇到困难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承受要好些，不是吗？而且……”
桑雪摇了摇头，从储朝那里抽出手来：
“不，储朝。这是我要面对的困难，也只有我一个人才能跨过去。”
说到这桑雪顿了顿，她收紧十指，有些难堪道：
“我家里人的秉性你清楚，我怕我妈看到你之后会提出过分要求，所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见桑雪决心已下，储朝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他尊重桑雪的每个选择，所以不再坚持。
他叹了口气，抬手替桑雪将方才路上睡觉时蹭乱的碎发拢到耳后：
“好，那我就在这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座山头过去除了张家以外还有几户人家，但现在大都搬到山下的镇上或县里去了，道路杂草丛生，碎石遍地，桑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踝上的痛楚也越来越强烈。
就在她想着要不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再走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声音。
“不是说好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吗？”
桑雪回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遮蔽刺目阳光，黑色碎发耷在额前，莫名给人一种闷闷不乐的委屈之感。
没等她说话，储朝蹲下身仔细检查她受伤的脚踝：
“能走路局部轻微压痛，应该是软组织挫伤，虽然没有骨折，但还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韧带是否有损伤。”
不知道储朝在什么时候出现，又看到了多少，桑雪莫名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
“咳咳……你怎么这么熟练？是平时对医学相关知识感兴趣吗？”
“拍打戏难免磕碰，久病成医。”
储朝起身动作自然地拿过桑雪的包，不由分说在她面前蹲下。
“脚踝受伤不宜走动，我背你下山。”
有伤在身，桑雪便没拒绝储朝的帮助，趴在他背上任由他背着下山。
一路上储朝只管走路，一言不发。
桑雪扭过头来看着他的侧脸，试探性问道：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储朝目视前方不看桑雪，仿佛一下子恢复了在录播《生活》两人初见时的酷哥模样。
桑雪：……
这明显就是生气了嘛。
她把脑袋凑到另一边，笑着解释道：
“我之前练舞的时候也经常崴到脚，我知道这种程度冰敷一下明天就会好的，所以才没麻烦你。”
从小桑雪就知道不论发生什么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她不曾对别人的帮助抱有期待，也下意识地没将任何人的帮助放在她遇事后的解决方案里。
在被张国军污蔑全网黑时，她不曾主动找席亦安寻求帮助，今天扭伤脚踝自然也不会想到还有储朝这个选项。
“这不是麻烦。”
储朝突然停下脚步，他偏头对上桑雪的目光，一字一句认真道：“你需要我，我会很开心，所以这不是麻烦。”
桑雪愣怔片刻，而后不自觉地别开视线趴回储朝背上，轻声道：
“知道了，今天……谢谢。”
因为脚踝扭伤，桑雪和储朝在晏阳待了一段时间才回首都。虽然桑雪本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储朝坚持带她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才放心。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喝这么多了。”
桑雪靠在席亦安肩膀上怅然若失，圆圆的杏眼眯起看向远处狂欢的人群。
就在席亦安以为桑雪的意思是她从此之后就算跨过旧苦难拥抱新生活时，桑雪嘟囔道：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公司……”
一个歌手最宝贵的地方是嗓子，酗酒这种事寰宇是不会允许的，桑雪签约的合同里也有写明这一点。
对于酒精爱好者、宇宙级酒蒙子桑雪来说，这无异于噩耗。
席亦安闻言煞有介事点了点头，开口就地给姐妹心头无情插刀：
“挺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哪天看见类似‘震惊，知名歌手桑雪彻夜酗酒，被救护车拉走’之类的词条了。”
“亦安！”
桑雪趁着酒意气呼呼地坐起身来挠席亦安的腰和嘎吱窝，两个人笑得花枝乱颤，一时闹作一团。
半晌后闹够了，桑雪深呼吸一口气牵起席亦安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清醒郑重：
“亦安，谢谢你。”
谢谢你对一无所有的我伸出援手，谢谢你在我最迷茫的时候为我指明方向，谢谢你教我鼓起勇气去面对纠缠不清的过去。
“谢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席亦安捏了颗草莓丢进嘴里，一双狐狸眼含星带笑，熠熠生辉。
当初在录制《生活》时，席亦安虽然洗清了“香艳门”等谣言，但网络上关于她的争议依旧很大。
是桑雪一来就和席亦安打招呼，和她聊天、对她释放善意，明里暗里带着她挣镜头、炒热度，她的风评才有明显好转。
所以在得知桑雪身陷囹圄时，席亦安才会慷慨相助。
“是你自己承受苦难，走出困境，我只是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就在这时，舞池那边响起了一首在场所有人都从未听过的歌。
开头唱腔空灵婉转，而后曲调逐渐凝滞。中段陡然高潮，悲烈又华丽的唱腔仿佛带着却镣铐依旧翩翩起舞的灵魂。
最后配乐音乐戛然而止，只余开头那个空灵女声独自吟唱，让人想起大战后迎来第一缕黎明日光的废墟。
是绝望中诞生的希望，鲜血淋漓，震撼人心。
这首歌和夜店完全不符，但原先欢腾喧闹的人群却在听见音乐后不约而同地平静下来，欣赏音乐。
席亦安也不例外。演唱者的声音令她觉得格外熟悉，侧耳倾听片刻后她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桑雪。
对上席亦安的目光，桑雪嫣然一笑：“亦安，这是我为我们写的歌，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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