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走水，水流得快，船行的更快。
天微微亮起，那一家三口便先行下船。
临行前，那男娃还用力朝陆离他们挥手告别。
也许是小孩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也许是为了纪念别离。陆离送了他一张平安符，李楚则送了一柄小小桃木剑，听说是他小时候拿来玩的。
再行一程，那剑客李楚也上岸了。
“近日与道长相谈，受益良多。想来道长该是那些个隐世高人，道门散仙。只恨路途短暂，不能与道长多待几日。”
李楚语气中带着遗憾，接着说：“不过就如道长所说，山水有相逢，便在此地与道长别过了。日后道长要是能游到余杭那边，记得来找我玩。”
好的乖儿子，慢走……
陆离心里腹诽，脸上正色，拱手道：“山高路远，还请君慢行。”
船家一声吆喝，船开始离岸。
“等等道长。”
这时，李楚清澈的声音又回荡在陆离耳边。
“先前觉得江湖中人，相逢即是有缘，自不该问及出处。但与道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还请道长告知我住处，若来日有机会去益州，必当登门拜访。”
“乾元山，闲云观。”
“…………”
船越飘越远，留下那个阳光开朗的傻子，呆在原地。
走的远了，只听船家笑呵呵道：“那少侠人不错，就是太吵闹了。”
不，他只是想用笑容治愈以前的伤口罢了。
陆离心里暗自想道。
“船家，到景德镇还要多久？”
“还有半日，快了快了。如果今日走水，想必还要快上一些。嗯，道长是想通过景德镇那边，去往余杭？”
“是的。”
“那道长可得小心咯。”
陆离眉头一皱，“这是为何？”
“嘿，那景德镇通往余杭的山路，多山贼盗匪，不太平咧。虽说没传出过死人的事，但被劫的倒是不少。嗯，不过听说他们有些有些道义，不劫独行女子，不劫孤寡老人，不劫道士和尚。”
转头又道：“不过还须多加小心，要是碰上那些个没道德的……”
陆离点头称是，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对了，那段路还不止有山贼呢。”
“哦，莫非，还有妖魔？”
老叟颔首，“确实听说过，前段时间那钱塘江口来了一只水妖，也没人见过，可就是怕啊。”
陆离的手犯痒痒了，自从知道自己人族前十后，总有种要大展身手的想法。
“多谢叮嘱。对了，老丈你回程要几天，还接人吗？”
“十到十一天吧，赶上你们这种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的就好咯。”
出发十天，十天回程，一个月最多跑一趟。一人五百文，拖家带口的算作七百，一趟少说也得一千七百文，可一个月也就走这么一趟。也不好说是赚是亏，其中弯弯道道也只有内行人清楚了。
“那还挺辛苦的。”
老叟用力撑起船桨，水花翻腾间，陆离隐隐听见他那带有韵味的声音。
“辛苦~揾得~自在食咧~”
陆离眼睛一亮，喜上心头。这是一句好话，可从一个船家嘴里说出，感觉有些不切实际。
但陆离又反应过来，这句话就该从类似船家这样的老百姓嘴里说出，才是最为贴切。
一句话，道不尽民间苦乐。
水花荡漾，船走悠悠，很快便看见一处落船的地方。
“到咯。”
船家悠悠一声，不动船桨，任由流水将船带进岸边。
二大爷飞上了陆离的肩膀，陆离轻轻一跃，便上了岸。
回头看，还剩草泥马在船上。
“慢些来，不要急。”
陆离小声鼓励着。
船家对陆离跟“马”说话这事并不感到惊讶，只微笑看着。
人活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也就见多了。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跑水上生意的，水妖水鬼的故事听多了，更不觉得惊讶。
小羊驼起初还是有些怕水，有些焦急地踏着蹄子在船上乱窜。但陆离温和的声音入耳，立时安静下来。
轻松一跃，也跟着主人上岸了。
“道长慢走。”
“老丈也请慢些。”
陆离站在原地，目送小船远去。
收回目光，才见眼前流水潺潺，照映天光幻影，光的形状折射在水中，又被反弹给了远处的青山。青峦巍巍，带点朝阳的光，愈发朦胧。
好景在前，心头愉悦。
二大爷翅膀一震。
“走吧，出发！”
船上这几天不能说话，可苦了它了。
陆离微微一笑：“好，走。”
不消陆离多说，只需迈动脚步，身后的草泥马自会跟上。
一如来时那般，一人一鸡一羊驼。道人在前，雄鸡在肩，羊驼在后。
跨过山间泥路，走过浅水河滩，一路前行。不多时，远远看见一个高高的牌坊立在远处。上面有着黑字，离得远看不见，只是模糊的黑色一片。
待走得近些，才看清，是“景德镇”三字。
驻足，不由得会心一笑。
默默在心里勾画一笔——
元初二十三年正月中旬，陆离游至扬州境内，景德镇。
转头一看，差点忘了。
还有二大爷和草泥马。
便又在心上加上几笔——
元初二十三年正月中旬，陆离与二大爷与草泥马，同游至扬州景德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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