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昨非一开口便语出惊人,就连徐还陆都没有意料到,在他的印象里,今昨非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体面人,没想到还有如此尖锐的一面。今昨非却不觉得有什么,当年余今在的性子更为疏狂,耳濡目染的小神鸟也必然习得了几分精髓所在。
李雷泉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今昨非这是在当面打他的脸,他死死地盯着今昨非那张陌生的面容,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强压下怒火,牵动唇角,语气深沉而又平缓,竟然带了些许劝导的意味:“余今在,你一念成魔,如今妄图改头易面,万里奔逃,想混入剑门之中,想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天下,可没有这般好的买卖。”
“说什么呢?听不明白。”今昨非认真地道,“不过你应当是老眼昏花,认错人了。在下修为浅薄,性子软弱,从不杀生。”
他敢说,别人不敢听。
他说到修为浅薄的时候……乔荷尽摸了摸鼻子,她都没把握说能看透今昨非的修为,他要是修为浅薄,那她这个折桂会魁首算什么?
性子柔弱……李雪焉小声道:“他当时跟悟生那个秃驴吵架的时候,可没看出半点软弱……暂时先不喜欢今昨非了,他还骂我爹有病呢!”
从不杀生……徐还陆嘴角抽搐,想起出南风山矿洞时,对方唇色鲜红,心里琢磨起来这算不算杀生……?
今昨非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镇定自若,继续道:“在下也未曾干过烧杀抢掠,背信弃义,草菅人命这种……听着便可怖之事。”
他诚恳地道:“阁下可真是冤枉我了。”
就连李雷泉都被他这臭不要脸的一番话干沉默了一瞬。
最后李雷泉摇了摇头,道:“油嘴滑舌,难道仅凭你一张嘴搬弄是非?颠倒乾坤?”
“正如阁下所言。”今昨非对上李雷泉的眼睛,平静地重复:
“难道仅凭你一张嘴,搬弄是非?颠、倒、乾、坤?”
他这是在反问,也是在质问。
剑门门主也在这时轻飘飘地插了句话进来:“说的也是。阁下,定罪,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李雷泉一抬头,对上了剑门门主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
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对方话语里的压迫感,却油然而生。
这里是仪康剑城,而对方是这座剑道圣城的掌权之人。
修为通天,积威深重。
李雷泉隐藏在胡髯之后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下头,拱手道:“之前我们曾多次向剑城木剑圣人递上拜帖,想要详谈此事,却被圣人拒之门外,避而不见。最后我们无奈想要求见门主,却也无果。大宛实属无奈,方才做出此等鲁莽行径。但——”
李雷泉说到此处,直起了身,道:“剑门三誓,立的志是天下为先!大宛因公事求上门庭,剑门却置之不理,这是否对大宛……”他眸光轻轻一转,掷地有声,“有失公允!”
“还真是颠倒黑白。”门主还没有开口,郑钱先站了出来,横眉冷对,话语铿锵有力,道,“此事递了上来,剑门第一时间便商讨过了,但是因为事情真相不明,疑犯身份未定,故而劝你多等些时日,剑门会去仔细查明真相。只要你将证据补足,剑门又怎么不会应允大宛的请求?疑罪从无,哪能听风就是雨的?人若是落到了你们大宛手中,可就是狼入虎穴,剑门又岂能坐视不管?”
李雷泉心底冷哼一声,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沉声道:“但是是剑门出尔反尔,不对么?大宛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剑门要将余今在收入门中的消息!大宛如何能置之不理!这才做此下策!”
“敢问剑门,这是打算包庇余今在了么?”李雷泉冷冷道,“毕竟谁人不知,余今在想逃,只有木剑顾平生会救他!”
他的目光看向了从始至终沉默的木剑圣人,冷笑一声:“毕竟他们,情同半师,不是么?现在……是要把这个半师的名分,彻底坐实成真正的师徒,是也不是?”
“木剑圣人!”李雷泉压重语气,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对方。
那是一柄平平无奇,雕刻痕迹都显得稚拙的木头剑。
甚至,都不曾开刃。
但是顾平生这一生没用过其他的剑。
沉默寡言的圣人抚摸过膝上的木头剑,甚至连眼睛都不曾抬起半分:“阁下莫吠。”
“……”
“……”
“……”
燕嵋山没忍住,笑了一声,对身边的李侍卫匪夷所思地道:“他们剑门练剑,练的是嘴贱么?”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难怪我的剑法比不过他们,甘拜下风啊!”
即便是面上覆甲,也能看得出侍卫的肩膀微微一塌,咬牙切齿地道:“少主,不必自谦!”
李雷泉的脸色堪比猪肝,死死咬紧牙关,剑门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大宛此次前来,只是为求一个公道。剑门避而不谈,还羞辱我等,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剑门对天发下的誓言,都是虚妄么?!”
周围宾客仗着有隔音符箓,都在窃窃私语。
在一片靡靡私语,众目睽睽之下争锋之中……
最无助的是一双孩子的眼睛。
李雪焉看着至亲被羞辱,瞬间被逼出眼泪来。她急得团团转,拉住池文州的衣袖:“快帮帮我爹啊!池叔你和我爹不是朋友么?那个圣人好过分,怎么能这么说我爹!他们还笑,为什么笑!凭什么笑!这……就是剑门?”
这……就是世人推崇的剑门?
“……”池文州用一种她看不懂,也猜不透的眼神看着她,最后缓缓叹气。
那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比起是非功过,他们看见至亲受辱,第一反应定是心如刀割。
这世上本就难言对错,只有立场。
剑门也确实嚣张跋扈。
他除去了隔音符箓,站起身,拱手道:“实在抱歉,容在下一言。”
池文州像是一节突兀的音符,插入这一出荒诞的离歌之中:
“剑门不如看看大宛的证据,再做定论?何必一味否认对方?”
他不咸不淡地加重了‘否认’二字,让人察觉出,他更想说的是‘辱骂’。还不等剑门回应,他又看向李雷泉,加重语气:“王爷,门主一开始便说了,剑门要的……是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他凑什么热闹?以为自己是谁?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居然还当起了和事佬,劝起了架?”
“敢妄议圣人……胆子真大……”
太一宗,池燚忽然坐直身子,脱口而出:“小叔!”
道藏仙子跟薛一岳都看向他。
池燚面色难看:“小叔为何非要掺和进这桩麻烦事里!”
道藏仙子眸光盈盈一转,落到池文州身侧那个泪光盈盈的小姑娘身上,温和道:“许是不忍落,一个孩子的爱父之心。”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李雷泉一进来,就站起身来的小姑娘,只是没想到小姑娘旁边的那个书生,竟然是池燚的小叔。
“父?”池燚看向李雪焉,恍然道,“是她?那个跟徐还陆一块儿来的孩子,他们竟然是父女……徐还陆又帮着今昨非说话……”
他一时之间,苦笑摇头:“这真是一出难缠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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