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都看向岳川，眼睛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
黄相刚才可是在讲道啊！
是治国之道，却超越治国范畴。
是祭祀之道，也超越祭祀范畴。
古往今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和战争就是国家大事的一切。
只是到了后世，祭祀的地位越来越低，战争的地位越来越高，国家中的一切都围绕军事来进行。
种地是为了战争，鼓励生育是为了战争，徭役、税赋等等也都是为了战争。
最极致的就是秦国商鞅变法，全民耕战，把国家打造成战争机器。
至于祭祀，几乎没人提了，更没人信了。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
但人族意识形态的变化最主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有的土地、山神、河神以及其他诸多鬼神，都成了“王臣”。
天子自己当儿子也就罢了，还要让所有鬼神当孙子。
人家以前可都是人皇的座上宾、心头宝。
有点能耐和脾气的鬼神妖魔都拍拍屁股走人了，愿意留下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鬼神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名声也越来越差。
以至于后来有了“敬鬼神而远之”的说法。
现在大黄重提祭祀之道，将其上升到治国高度，并且提出一种崭新的理念，一种国家长治久安的可能。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谁知道，关键时刻被岳川“咔”了。
“岳先生，你今天必须讲两句，弥补我的损失。”
“对对对，我刚才都快悟了，都怪岳先生。”
“岳先生来一个。”
岳川只能苦笑。
土地庙也好，城隍庙也罢，在岳川的潜意识里，都是一种很“土”的东西，一点也不高大上。
却没想到在大黄嘴里，成了治国的方针政策。
而且是受到百家圣贤认可和追捧的那种。
这一刻，岳川也打开格局，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自己背后的仙家势力。
之前在土地庙时，胡二说过，仙家应该有自己的宗教，有自己的典籍了。
只有这样，才能约束仙家成员的举止，凝聚仙家的力量。
岳川却说不用，他不希望仙家成为一种宗教。
因为岳川一直都觉得，宗教目的性太强，功利性太强。
宗教本质上就是为了利益，为了更多利益，而不是为了修行。
现在，岳川却看到一个契机。
一个让仙家超越宗教范畴的好机会。
上辈子世界里的仙家前辈们做梦都想不到，出马仙有一天也会成为治国的方针。
也许再发展几十年、上百年，各国举行会议时，还会专门拉上红色的条幅。
上面写着“王与马共天下”之类的文字。
如此，仙家也就真正融入到人们日常生活中，完成“农村包围城市”，自下而上走进朝堂，再通过朝堂由上到下润泽万物生灵。
这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错过不再来的好机会。
一个取代“天”的好机会。
岳川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行了个礼。
众人纷纷屏息凝视，聚精会神。
他们知道，好戏开场了。
岳川背着手走了七步，缓缓说道：“首先，我们应该对我们的文字、文化、思想进行彻底大摸底、大排查，对每个字、每个词、每个句子、每个典故进行全面的、系统的筛查、审核。这一点，我相信王子殿下最为擅长。”
龙阳愣了一下，本能想说“不是我、我没有、你别瞎说”。
可是翁胖子快他一步，激动的抓着龙阳袖子上下晃动。
“殿下，您编修的《龙文字典》要升级了，要变成《龙文词典》了！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便是上古贤臣仓颉见了殿下，也要说一声圣贤明君啊！”
龙阳瞬间醒悟，喜笑颜开。
“哈哈哈，对对对，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做好！哈哈哈哈……”
岳川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仓颉造字是为了我人族千年万年万万年的根基，是为了我人族千人万人万万人的未来，但是这漫长的岁月中，有太多人别有用心，对我们的文字、文化进行删减、歪曲甚至篡改。”
“比如天，比如道，比如天道！”
“天就是天，跟地一样，跟人也一样，天地人三才，没有高下之别，但是为什么我们总觉得天高高在上、凌然不可侵犯？”
“而且‘天’还有一层潜在的含义，并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天，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生灵，高高在上的意志。”
“这个意志，我们或许都知道，但是我们又说不出来，好像有一个不知名的力量向我们普及了它，又禁止我们说出来。”
“还有道！”
说这话时，岳川看了一眼老子。
挑灯僧也同时抬头，与岳川对视。
他眼睛中涌现出期待的光芒，身子也坐直了一些。
“愿听岳先生高见！”
岳川点了点头，“我们通常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又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还说：道听途说……”
“很显然，道和路、途是一样的，就像刚才说的天地人三才一样，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被抬高了。”
“道就是道，和路一样，有脚就能走，是个人就能走！人能走、狗能走，无非方向问题、快慢问题。”
“哪怕蜗牛，也有自己的道路，有自己的方向。而我们人，将道过度神化，成为某一部分人，甚至某一小撮人，甚至某几个人的专属、特权。”
老子竖起手掌。
“岳先生此言差矣，当今之世悟道者无一不是大机缘、大毅力、大能力者，三者缺一不可。我们追求的道并非特权，而是我们穷尽毕生努力修行的成果。”
其他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南郭小院中悟道者众多。
龙阳、大黄、孔子、王建、老子，未来估计还要加上孙子、墨子，或者其他。
他们每个人都是靠着非凡的智慧、非凡的努力、非凡的毅力才求得自己的道，而非他人施舍。
所以，他们不同意岳川的说法。
“岳先生，实不相瞒，您刚才的话令我很不舒服。”
“没错，我们的道并非凭空得来，而是努力的结果。”
“我们没有投机取巧获得道，也没有为了自己的道而斩断他人的道，岳先生不该这么说我们。”
岳川笑了，哈哈大笑。
“世上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世上本没有道，求的人多了就成了道！”
“无论路还是道，都是供人行走和经过的，你在前面走，别人在后面跟，你留下的所有脚印，都是后人前进的路标，哪怕倒在旅途中，你指尖所指的方向，依旧引领后人奋进。”
“但是现在呢？诸位！”
“你们身后有人吗？你们身后……有路吗？你们回头，能看到自己的脚印吗？”
“你们求的，真是道吗？”
老子蹙眉苦思，随即问道：“岳先生，为何如此？”
岳川回答：“因为你们求的是个人之道，是小道，而非大道。”
“岳先生，何为大道？”
“一族之道，一国之道，一方天下万族生灵之道！比如……上古时代的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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